赵帛拉下捂在脸上的手帕,轻哼一声:“你确实是失礼。”
徐长生汗颜。
他转向月小鱼,朝她点点头:“月姑娘。我们又见面。”
月小鱼皱眉,她本就离得距离和徐长生最远。没有一开始就自报家门也是想试探一番徐长生是否认得自己。
结果出乎意外,徐长生毫不费力就锁定到了自己身上。
可是,她并没有对眼前这个人有任何影响。
难道是......她心中咯噔一声。
月小鱼镇定道:“你我相识吗?抱歉......我并没有印象。”
赵帛旁边听月小鱼再次印证自己并不认识眼前人。对徐长生的印象就更差了。
赵帛道:“你到底是谁?来此做什么?”
徐长生却提出要求:“鄙人希望,可以和月姑娘单独说话。”
“不行。”
这个要求遭到了地主赵帛的直接驳回。
他一没吩咐上茶二没有请示入座。连最基本的地主之谊都不顾。
他有理有据:“月姑娘是我们赵家的座上宾,我作为主人,务必要保证月姑娘的安全和舒心。我断不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单独和月姑娘相处。”
赵帛道:“许说这话会令这位徐前辈不爽。可是徐前辈,我并不曾听说过你。我是执法世家的弟子,不可能孤陋寡闻至此。”
他问徐长生:“你,真的是江湖人士吗?”
徐长生面不改色道:“我在江湖,但是默默无闻。赵少公子不曾听闻我,并不奇怪。”
赵帛顺着他的话往下说:“你虽然默默无闻,但看你年纪应该也有了一定的江湖阅历。不管江湖还是民间,初次登门者,需呈交拜帖,难道这个规矩都不曾知道吗?”
“而且你见女眷,居然带着兵器进来。你所谓何意?若不是我好讲话,你现在就该被以无礼论处,扫地出门了。”
赵帛说:“你别告诉我,我们赵家是你第一个登门的世家族门。”
徐长生点头:“确实如此。”
徐长生不仅如此点头,还一副汗颜之色,他满面诚恳:“鄙人虽然久在江湖,可是从小长在军营,且地位卑微,以前大字不识一个。后来死里逃生,无处可去,便入了江湖,可是即便去了江湖,也鲜少和人打交道。故而不曾知道太多礼仪。”
他话都说的齐全。
反倒是衬的赵帛这边显得自己仗势欺人不知人间疾苦的样子。浑然有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罪恶感上升。
月小鱼和若离无声对视一眼。现在也拿不定主意,眼前这个人,到底是着实太会说话,还是真的实在。
月小鱼暗下思量一番。
决定单独和他说一说。
左右这里是赵家地盘。晾他也不敢做什么。
于是赵帛被若离拉走。
拉走了一脸不情愿的赵帛。卫华吩咐上了茶水上了果子,退到了一定距离之外。他并未如赵帛和若离那样离开到另外堂中等候。而是持伞立于雨中。站的不远不近,不远是月小鱼和徐长生回首就可见。不近是听不到他们对话。确保私密。
雨势渐渐加重。有风起。卫华的湛蓝色衣摆很快湿透,湿淋淋贴在腿上,看着就冷。卫华却依然一动不动。持伞而立。
月小鱼看在眼中心中不忍。
对眼前徐长生更增加一分恼怒。
“如今现在,单独说话。有何话,讲。”
徐长生就讲:“月姑娘,当真不认识我?”
月小鱼最烦这种虚张声势和欲说还休的所谓吊胃口,她不耐烦道:“认识便是认识,不认识就是不认识。我不必故意假装。我知道你认识我,因为刚刚你并未在我和另外一个姑娘之间犹豫。”
徐长生天生一副老实相,他说话的语气也憨厚,透着十诚十的老实:“我刚刚,确实犹豫了一下。毕竟,时间也确实过了很久。当时我见姑娘的时候,距离也远。匆匆一撇。”
月小鱼皱眉:“你在何处见我?”
徐长生老实交代:“风波领。月姑娘可有印象?”
徐长生不必等来字句上回答,已经有了答案:他的话刚刚出口,月小鱼的脸色就一下子灰败下来。
并不是如说书般描述的脸色那样‘刷一下雪白下来’,或者‘脸色一沉’‘脸色一黑’等等的表述。而是灰败,重点是败。
精气神全无,眼中的神采熄灭,嘴唇抖动难安。再稍后一会,就会迎来最直接的反应。
要么恐惧,要么恐慌,要么,是旁的。
总之,不会是好的脸色。
徐长生对于自己的话导致月小鱼有如下的反应很抱歉。
他于是也说了:“抱歉,月姑娘。我并非恶意挑起你的痛苦回忆。”
月小鱼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。
月小鱼的眼前雨声消失,话音也消失。取而代之的,是在风波领的夜里,那一下一下匕首刺入肉中的粘腻声音,还有利刃拔出伤口带出血水时候的水声,她剖开贺兰愿心脏时候的那种粘稠触感,夜晚极其静谧,除了远处声声狼嚎,她只听到那皮肉血脉之声。
她一刀一刀刺向贺兰愿,贺兰愿从头到尾,一声不吭。他一直对她笑。他手脚被绑缚在四块大石上,他中了软麻散——她花了许多力气,才发现软麻散对贺兰愿可以起作用。
他一刀一刀,清醒看自己被挖心掏肺。看着月小鱼一刀一刀费力的狠狠刺他。偶然有刺偏要害的时候,他还会点评一二:“我教你这么久.....你果然还是如此无用......”
他指点她:“这里,不是要害,也不够痛.....”
她恼怒:“你闭嘴!”
他于是闭嘴。
贺兰愿的声音沉下。跟着上升的是徐长生的声音:“我那时在一边的树上过夜,听到动静,一开始还有些脸红......”
徐长生一张黝黑的脸此刻又浮出一圈黑红来:“我听那贺兰愿说话轻松,你又是个姑娘......我还以为.......”
“你闭嘴!”
月小鱼打断他。
就像当初在风波领打断一直说个不停的贺兰愿那样气急。
果然,徐长生也闭嘴了。
过了好一会,雨水依然不绝,雨声密集,传来隆隆雷动之声。
月小鱼似乎被这声响雷惊扰回神,她的视线从雨中的卫华转向徐长生:“你如何知道,他是贺兰愿?”
徐长生说:“他自己说的。”
他交代:“你离开之后,果然狼狗皆来,吞吃了他的五脏心肝。”
徐长生在树上看得分明:贺兰愿故意把血浆和肠子涂抹在绑缚他的绳子上,引饿狼和野狗咬食麻绳。饿狼野狗咬的很慢,麻绳绑地也很紧。徐长生等了很久,才咬断一根。贺兰愿解放了一只手。立刻,他就掐死了刚刚给他咬断绳子的狼。
其余独狼和野狗受惊。立刻逃窜进林中深处。
贺兰愿虚弱无比。他干脆躺平在草地上。以一种闲散的态度晒着月亮。
不多时,他身上的伤口开始慢慢自动愈合。
徐长生就在这个时候来到贺兰愿身边。他目瞪口呆,看着贺兰愿胸口原本空空荡荡的大洞,此时已经长出了一颗新鲜跳动的心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