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夜深了,鲜卑营。
三两成群的持刀甲士往来巡逻,面无表情,气势森然,也不去听帐中低语,那鲜卑语拗口难懂,听了也不懂。
可惜,汉军听不懂,鲜卑人听得懂。
一顶宽敞的帐篷内,大铺床上,上百个鲜卑人凑在一起,也不睡觉,其中一个年长的鲜卑人面容憔悴,目光狠厉,低声道,“草原上的兄弟们啊,阿达怎么也想不到,小时候一起牧羊的好汉子,竟会变成这样贪财恋色的恶人,沦为汉人走狗,简直妄为草原上的雄鹰,我们被吕布那獠引军击败,野狼被羊羔击败,这是何等的耻辱啊,怎么能不思报仇?草原里的婆娘还在被窝里等着我们,今夜就是绝佳机会,我鲜卑勇士,誓不为奴!”
一群鲜卑人听了,面色各异,一眼就可以看出,各怀心思。饶是如此,仍有许多人纷纷附和,群情激奋,拿出了各自磨好的木刺等简陋武器。
“阿达啊,汉人那将军说了,若是造反成功,就可以替代本部将官成为新将官,重获自由,并且获得女人钱财,你,到底是为了家里的婆娘,还是为了那汉人许下的承诺?”一个身材高壮的鲜卑人,阴险的盯着阿达,冷声道。
“你,你,我们都是鲜卑人,你居然怀疑我?”阿达面容惊恐道。
“来人!有人造反!!”高壮的鲜卑人也不答话,径直站起身纵声呼喝。
几个呼吸的功夫,顷刻间,屋内一片寂静,一群手持利刃的鲜卑军全副武装的冲了进来,约有二十人,当首一人,肥头大耳,体宽三尺,提着环首刀,目光冷戾,环顾众人,厉声道,“从者皆杀!一个不留!”
“不!我没有造反的心!”
“我只是和他一屋居住,只有他在造反!”
众多鲜卑人纷纷面露惊恐。
下一秒,手持利刃的鲜卑军冲向同胞,举起手中屠刀,狠狠挥下!大帐内,喊杀声,惨叫声,不绝于耳,浑然如人间炼狱。帐外,汉人悍卒往来巡逻,只是停下脚步,围住军帐,只是看众悍卒如常的面容,显然已是司空见惯。
像这类的事,从未终止,几乎每隔一段时间,就会死上一批人。
这一夜,会有很多鲜卑人,难以入眠。
同样未眠的,还有杜曦。
杜宅内。
庭院中,夜幕满月放光,照的院内纤毫毕现,桌前,杜曦贾诩相对饮酒,酒至酣处,杜曦醉眼朦胧道,“文和,我虽为县丞,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,却总感觉……感觉缺少什么。”
贾诩目光清冷的注视着杜曦,丝毫未醉,这是他的挚友,自小就一同生活,可惜,性格软弱,又墨守成规,韬略一事,更是毫无建树。
贾诩垂眸,思索良久,也没人知道他在寻思什么,只是半晌后,他深吐一口浊气,斩钉截铁道,“缺少重视。县令高筑墙,广积粮,勤练兵,其志不在并州,而在天下,你只勤内政,不同军事,县令岂能重视你?今正是良机,我有上中下三策,教与你,明日,你就带着这三策,去找县令。”
“这……多谢文和!”杜曦顿时酒醒,抚掌大笑道。“文和,真吾兄弟也。”
……
翌日,武都军营,中军大帐。
一众大小将校,分立左右,向吕布报告消息。
忽而,门卒来报,“县丞杜曦,求见将军,现于辕门前等候。”
“让他进来。”吕布淡然摆手,谓张辽道,“令你购买的器械,可曾买到?”
“回禀主公。”张辽拱手道,“辽自各地购买,又与杜太守那里借了些许,共计八百,分别是连弩百余,大黄弩三百余,擘张弩三百余,都按主公令,交付给了高顺。”
“高顺,营中士卒,可已能善用?”
“回禀主公,儿郎们聪慧,入手既会,只是准头尚需磨练。”高顺亦是上前恭敬回道。
“很好。”吕布点点头,见一身黑服的杜曦走入大帐中,出声问道,“杜曦,你不在城中管理政务,来这里做什么?”
“主公昨日令杜曦所思之事,已有眉目,特来告与主公。”杜曦满面从容,儒雅有礼。
“哦?”吕布这才面露笑容,好整以暇的看着杜曦道,“那就说来听听。”
“杜某有上中下三策,请主公择之。”杜曦侃侃而谈,智珠在握。
“哈哈哈,原以为杜曦只是个清平君子,翩翩公子,治政之才,没想到竟也贯通谋略,看来我真是得了个奇才,尚有上中下三策,好,好,哈哈哈。”吕布抚掌大笑,“那我倒要先听听我家杜曦的下策。”
“下策者,秋收整军,以待鲜卑匈奴二部来犯,若战败,则守城以备,武都城高池深,又有秋收之粮,足以抵住一年半载。鲜卑王庭,王子初继位,立足不稳,王庭必有大变,那鲜卑阿西部,是膻石隗赫赫有名的大将,又是元老,必回王庭主持大局,无鲜卑大军镇压,匈奴势微,自然退兵。”
闻言,吕布面容渐渐凝重,仿佛那情景就浮现眼帘,这也是困扰了吕布心头的问题,待秋收之时,恐难挡胡虏大军,这才令张辽提前花费本就不多的积蓄购买强弩,武装陷阵营,打算秋收之前进军。
只是这被吕布列为不善谋略的杜曦,竟然将他原本的计划列为下策,这般见识倒是令吕布颇感兴趣,不禁问道,“何以见得,此是下策?”
“敢问高顺将军,为何武都,有今日这般成就?”杜曦不问,反问高顺道。
“主公开拓良田定民心,扩建城郭以容难民,恢复马场等等政令恢复民生,故而才有这般成就。”高顺漠然道。
“非也,因为将军领军数百,大破千户部落,声威大震,又连破诸多部落,胡虏闻名而胆怯,犹如并州之屏障,这才有民众来投,商贾安心,敢问若是将军输了,固然守住城池,又当如何?”
一语中的,令人振奋。
“有道理。”吕布连连点头,正是这般道理,前世董卓依仗西凉兵悍勇,更兼吕布天下第一之威。华雄虽败,却依旧不减其势,吕布又与虎牢关前,杀得十八路诸侯闻风丧胆,大破其阵,耀武扬威,声势如天,可自吕布败与刘关张三兄弟,西凉军顿时气馁,连战连败。
就是这个道理。
当武将要立于常人所惧,所崇拜的地位时,就不能败,一旦败了,就会给人一种不过如此的感觉,而吕布正是如此,他所要做的,无非是要告诉整个并州,这武都城,有他吕布在,胡虏不敢来犯,是太平之地,来日,整个并州若在他治下,亦是太平之地。
可如果他败了……那就是两说。
吕布嘴角泛起一丝笑意,挥手道。“说说中策吧。”
“中策,请将军与秋收之前,说服匈奴,与之同盟,共同联手击败鲜卑,瓜分战利品。”
“胡说!”张辽闻言,勃然大怒,低喝道,“我并州已是久与匈奴合作,抵抗鲜卑,只是那匈奴,要么出工不出力,要么临阵反叛,我曾听闻父辈说过,十数年前那一战,那匈奴人在战场上和鲜卑只战了半晌,就立马大败而回,溃军连累汉军大败,这其中定有猫腻!那匈奴是反复之辈,岂能合作,更何况,非我族类其心必类,岂能与我同盟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