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佟巧倩所乘的轿子走远后,众人才在蔡应龙的邀请下进入了会客厅,并分主宾依次入座。随后蔡应龙又吩咐驼背老伯给众人准备茶水。
驼背老伯离开片刻后又返了回来,此时他手上多了一个壶嘴正不断向外冒着热气的大铜壶。
随着一阵“哗哗”的水声,四个摆在众人面前的空茶碗悉数盛满了褐红色的茶水。
蔡应龙清了清嗓子,说:“二位,敝寨向来鲜与外界联系,寨中并无甚好茶好水招待大家。”说到这,他指了指桌上的茶水,然后继续说道:“这些茶叶都是敝寨后山自种自晒的新茶,这些水也是敝寨后山中的泉水,用此些劣茶薄水招呼大家实在是惭愧!”
“蔡大当家言重了!这方圆百里之内,谁不知狼头山是一座物华天宝的好山?世人皆知这狼头山的茶是前清皇帝钦点的绝佳贡品,连狼头山的泉水也是冠绝姜县群水!此刻能喝到这好水泡出来的好茶,着实是我等三生修来的福气!”葛探长笑着说道。
胡飞虎听罢葛探长所言,不无自豪地笑道:“云轩贤弟说得没错,虽说这茶这水都是清风寨自种自取的,但要说品相,绝对是整个姜县最好的。”
曹振辉看着胡飞虎的表情,忍不住皱了皱眉头,心中暗骂着:哼,这风水宝地让尔等匪类占据了,真是苍天无眼!若非眼前这两个匪首占山为王作乱,外寇又岂有入侵之机?外寇能从东北长驱直入,如入无人之境,正是东北也有着大大小小如蔡、胡这样的马贼为祸国邦。
不过心中骂归骂,曹振辉知道此刻上山正是要与葛探长一道,邀请这两个匪首派人下山,与县府一道,共同合作以备抵御即将燃烧到姜县的纷飞战火。
于是,曹振辉接过话茬说:“葛探长和胡二当家所言极是,世人皆道孔府家的醉太白酒坊所酿造出来的酒,乃天上的玉液琼浆。殊不知在我看来,也不过是徒有虚名。倘若这孔家用了狼头山的泉水去酿酒,那才称得上是世间一绝。”
说到这,曹振辉似笑非笑地觑了蔡、胡二人一眼:“只是可惜了,若不是眼下外有列强虎视神州,内有蟊贼窃据山河,姜县的老百姓只能空有垂涎之思,岂有一尝之幸?”
蔡、胡二人何等人也?又岂会听不出曹振辉这言语之中的弦外之意?幸得蔡应龙早已对这种明里暗里的嘲讽习以为常,此刻听了曹振辉这番言论,他只不过是不以为然地微微一笑,并没有说什么。
反倒是胡飞虎,虽然平日里一着急就结巴,说话也不甚利索。此刻听了曹振辉这半带嘲讽的话,一时心急,竟然有如神助。
只听得胡飞虎此刻巧舌如簧地回应道:“哼,若是这天下太平,老百姓自然是恪守本分,安居乐业!只可惜眼下苛政如虎,老百姓情非得已才被迫落草,甘冒这种掉脑袋的风险,前去做这些有损阴德的勾当!”
“这自古以来自由官逼民反,没有民无缘无故就反了的。放眼天下,这官即是匪,匪即是官。若有硕鼠泛滥于朝堂,必定会有草莽群起于山野。这黑白之间,正如那太极黑白图,哪有恒黑恒白的道理?”
曹振辉听了胡飞虎这一番话,一时间想不出其它好词来驳斥胡飞虎所言,只好默不作声地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的茶水。
胡飞虎见曹振辉不吭声,继续说道:“这朗朗乾坤之下,哪有许你官作匪,而不许我民为贼之理?天道就是如此,官作了匪,民自然就成了贼。官绞尽脑汁企图对民敲骨吸髓,民自然就殚精竭虑试图对官剥皮抽筋。”
言毕,胡飞虎举起茶碗,向曹振辉说道:“这官如何对民,民就如何对官,不知曹兄以为如何?”
蔡、胡二人名为落草,盘踞清风寨多年,不过平日里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,二人更是约束帮中兄弟,不可为非作歹、欺压百姓。是以从胡飞虎口中说出来的这一番话,确实是令在座的人听着豪气干云,暗自称叹:虽是匪,却是义匪。
曹振辉听罢,只觉脸上一阵发烫,毕竟他心中也清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。此刻见胡飞虎举起茶碗欲要以茶代酒敬自己,自己却一时还放不下公门中人那种清高,只是从鼻孔中嗤了一声,没有任何回敬的动作。
胡飞虎见曹振辉不理会自己,自顾自地将满满一大碗带着热气的茶水直接往口中倒下去,随后将茶碗往桌上一放,瞥了曹振辉一眼继续说道:“于前清而言,当今占据天下使用公器者,又何尝不是前朝的窃国大盗?”
胡飞虎想起前段时间那几个在姜县掳走孩子的神秘人,正是城北监狱的那些狱警,这些公门中人,穿着制服之时,满口仁义道德,脱掉制服换了一身皮囊后,俨然就是打家劫舍的劫匪了。
想到这,胡飞虎对那些冠冕堂皇监守自盗的公门中人又多了几分鄙视:“前段时间那群狱……”
一旁的蔡应龙听出胡飞虎差点将狱警掳走男孩一事说了出去,忙干咳了几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