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集镇,梅秀才从赌场出来,神色阴测测。
镇上常来赌场的不外乎那些人,眼见梅秀才神色就晓得这又是输干净了,未免觉得晦气,都闪避开来。
梅秀才脸色越发难看,冷哼一声,甩袖而去。
今日十月初八,是小集,街头上已经有不少过来赶集的村民,早点摊子也支起来,传来各色香味。
梅秀才走在路上,紧了紧身上衣裳,越发觉得饿了。
路过“百味香”时,梅秀才停下来,望着门口排着的长队,只觉得老金太不堪用,摇了摇头才离开,却是正好被二楼上站着眺望的桂秋看了个正着。
即便瞧不起老金,梅秀才也晓得没有人是傻子,那边靠着侯府,这银子能白拿一次两次,怕是没有第三次、第四次了。
这两家的亲事,总要有些进展才能找借口再要银子。
之前梅秀才想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门亲事成了,尽量糊弄拖延,也不能给梅晟攀上富贵的机会,眼下赌红了眼,却是换了主意。
这亲事做成了,梅晟有侯府最靠山,他梅秀才不是也可以打着侯府的招牌吗?还有梅晟,弃了之前的亲事,另攀官眷,这也是个把柄。
读书人,素来讲究风骨,又是嫉妒成性,恨不得人人都要短处,梅秀才就是吃过亏的。
梅秀才当年休妻另娶本有内情,梅桂两家隔着两条人命,就是从官府那边走,也是当判夫妻“义绝”,他作甚就不能直接休妻?
当时梅秀才还是小小童生,无人关注,此事也无人提及;待去年梅秀才过了院试,成了秀才,“休妻”之事就被人说起。
没有人去追究十几年前梅桂两家恩怨,众人眼中看到的就是杜家有杜里正,是地主乡绅,桂家却是生计艰难的寒门小户,少不得将一顶“嫌贫爱富”的帽子扣到梅秀才头上。
梅秀才素来有几分小聪明,为自己辩白过几次,却终是作用不大。
等到梅晟坏了名声,也落得这个下场,那才是梅秀才巴不得的。
这样想着,梅秀才对于这门亲事也不是那么不甘不愿。
镇上到木家村三十里路,梅秀才口袋里没有银子,却也没有耽误他雇车,左右到家再叫杜氏给钱就是了。
因坐着马车厢里的缘故,梅秀才在路上就与进镇上寻人的杜七与梅智错过。
等到了梅宅外,梅秀才下车叩门。
小李氏正在院子里扫雪,听到叩门声过去开门。
梅秀才以为是杜氏,直接道:“拿二十文钱给车把式。”
小李氏见到梅秀才,心里揪着,说不出话来。
那杜氏可还在知县衙门大牢里关着,这梅秀才会不会闹起来?还有小丫头那边,小李氏的嫂子匆匆过来说了此事,千叮万嘱让她宽厚些,莫要坏了名声。小李氏真是觉得自己冤死了。自己又不是神仙,谁会晓得杜氏会将女儿藏起来?还有杜家那边不地道,两个孩子少一个就不晓得?
不管小李氏心里如何委屈,可看到梅秀才的时候不免还是心虚了。
梅秀才已经看到小李氏,却依旧大爷般的吩咐:“将车费先结了!”
小李氏底气不足,小声应了一声,从荷包里数出二十文钱递给车夫。
三十里路不算近了,又是大冬天的,其他人家总要给碗热水,这家恁不厚道,车夫心里嘀咕着,收了钱吆喝着马车走了。
梅秀才早饿了,着急吃饭,直接回了厢房寻杜氏。
这婆娘是不是也犯懒了?有了小李氏上杆子当老妈子,这是想要甩手享清福了?
不想厢房里半点热乎气都没有,也不见杜氏母子几个。
梅秀才不由怪哉,站了站,转身出去。
正好小李氏放了扫把,正要挑了帘子回上房,梅秀才直接问道:“杜氏呢?囡囡呢?”
小李氏闻言色变,一时不知如何应答。
梅秀才瞧着不对劲,不由皱眉。
梅童生在屋子里听到动静,犹豫了一下道:“进来说话!”
梅秀才这才晓得老子在家,打量了小李氏一眼,露出轻鄙来。
梅童生也晓得孙女生病之事,却没有放在心上,不过一个丫头片子罢了,是杜氏疏忽看顾的缘故,与别人有什么相干?
倒是杜氏那里,到衙门走个过场吓唬一下就行了,总不能一直在里头关着。
梅秀才目瞪口呆,实没有想到三、两天不在家里,竟然出了这样的大事。
梅童生素来晓得儿子主意正,多少怕他埋怨自己,话里话外就将小李氏与杜氏说在头里,道:“李氏年岁小,到底辈分在这里,杜氏太过不逊,今儿能给她看脸色,明儿就要在老子面子拿大了,让她吃个教训也好。你往杜家走一遭,他们杜家的女儿不孝,他们总要给咱们梅家一个说法!要不然,梅家可没有这进了衙门又出来的妇人!”